写得真艰难，完完全全地难产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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乌云渐渐会聚成片，井口的外壁上挂满了晶莹的水珠，空气压抑了大半日，到傍晚才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。
远征的打刀队伍伴着雨幕归来，只听到一阵杂乱的脚步声，长曾祢一边放下沉重的资材，一边试图与板着脸的蜂须贺搭话。清光似乎是不喜欢衣物沾水后紧贴在皮肤上的触感，于是踢掉了鞋子便向屋里冲，玄关的木板地上留下一串湿漉漉的脚印，安定只好紧跟在后头一路收拾着。
等到江雪从后院循声找出来时，刀剑们已散了大半，只剩下山姥切还蹲在门口，想要拧干白色披风上浸湿的雨水。江雪开口询问宗三的去向，却只得到了不甚确定的回答。
“似乎是说佛珠散开了一串，要稍微找寻一下，便让我们先行。可后来突然下起了雨，大约要被阻在半路。”山姥切习惯性地将披风遮过眼睛，“雨停之后应该就会赶回来了，请别太过担忧。”
担忧确实是多余，宗三处事向来老练圆滑，很少能让人挑出错来。若仅仅是躲雨晚归，大可以就此便安下心。江雪简单地道过谢后，转身便向屋里走去。在本丸里，他与宗三分享一间不算宽敞的和室，窗格开在了偏位，就算是西晒时也不甚明亮。宗三讨厌太过刺目的阳光，在这里反而睡的安慰，江雪便也迁就了他去。但是若逢上连日的阴雨，湿气散不透彻，总觉得潮热蒸人，在屋中坐不住半刻。
江雪见雨下得不算疾骤，便将窗格向外推开，好多少透进些凉爽的气息。可风却大得异乎寻常，夹杂着大颗的雨珠和碎叶，将案上未压住的纸张吹散撒落了满地。
江雪几乎没有使用过书案，平日里也很少见到宗三安静地坐着写下些什么。偶尔有几个辗转浅眠的深夜，江雪自梦中被翻页的声响惊醒，才会瞧见弟弟握着支笔杆，正就着昏暗的月光留下几行字迹。他无意于主动追问宗三的反常，宗三也从未提及过那些彻夜伏案的夜晚，每当曦光再次降临的时分，宗三总是如同平时般唤他晨起，脸上瞧不出一丝困倦的痕迹。
然而在意的心思无法消解，江雪一边整理好空白的纸张，一边思度着那些行文的去向。他在桌案上重新将物件摆放整齐，手指抚过因为长年使用而有些弯折的笔杆。近笔尾处阴刻的汉字已经磨损大半看不清晰，江雪并非惯常书写，只好笨拙地模仿起宗三落笔的姿态。
晦暗的月色照不亮屋子，只在书案的前端留下一条窄窄的光亮。宗三便常常跪坐着前倾身子，将脊背弯曲成一道长长的弧度。这是一个相当容易疲惫的姿势，宗三却始终固执地不愿点起烛火，偶尔还抱怨着，说是眼睛里模模糊糊的，快要看不清远处的东西了。
这样想着，江雪突然察觉到膝下地面的异样，他俯下身仔细查看，这才发觉了有一块榻榻米的边缘未铺平整。顺着再向较远处看去，唯独这一块向上翘起了小小的一角，像是底下压住了些什么。他探进手指去摸索，指间似乎触及了薄薄的纸页。
那是由数十页纸张订起的薄册，封面空白着，角落里染上了浅浅的墨迹，翻开第一页，却又是连边边角角里，都未加浪费地书写了纵行的文字。江雪能够辨认出宗三工整的笔锋，便有些犹豫要不要再接着看下去。
宗三对待外人总是过于谦恭疏离，对话间处处躲闪着，让人猜不透他言下的真意，这一点不知是左文字一派的通病，还是由他过于崎岖的经历造就。江雪和小夜是少数几个让宗三不必以虚情相待的对象，却也常常会困惑于他阴晴不定的态度。
密密麻麻的字迹堆叠在眼前，鲜少分开段落，只在窄窄的间隙里填上了执笔的日期，权当做标记。沉吟了再三，江雪还是起身掩上了窗格，好在书案边端坐下，重新翻看起宗三的日记，试图以此窥探到一点他决口不及的真实的心绪。
开头皆是些平淡的记录。
“某月某日……
时隔多年再次被召唤难免惶恐万分，更兼获得了人类的身躯，或言或行，触及皆为旧时不可作想，幸而有熟识的刀剑先行降临，传授诸多，才不致慌乱……”
江雪还记得宗三最初被锻造的那日，他刚刚从出阵的途中赶回，便瞧见弟弟正浅笑着站在庭院里，听着长谷部担忧的嘱托。他当时还讶异于宗三的适应力，而从此刻看来，竟是在平静的外表下藏起了巨大的波澜，却没让任何人察觉到。
往后的字迹渐渐变得工整，似乎是熟悉了手指精细的动作，记录的种种也开始变得琐碎。
“某月某日……
小夜这几日总是一有时间便跑来房里，说些短刀们的事情，或者遇见的新奇事物……大约是生分的久了，偶尔竟不知该如何回应，只是盼别让他失望了便好……”
宗三对于小夜的亲近一向不甚理会，江雪只解释为身为刀剑之身时未得想见，加之看待血缘之亲的淡薄。此刻骤然察觉了宗三的笨拙回应，才能理会到短刀们喜爱与他相处的缘由，小孩子一向更能察觉到诸如此类的情感，而自己旁观得久了，倒是渐渐地麻木了起来。
之后的几页都是与小夜两人相处的种种，或是一同午睡，或是在田间劳作，皆是再寻常不过的小事，有些江雪也还存着印象。大体上兄弟三人总是一同作息起居，平日里看淡的那些事情，从宗三的视角叙述起来，反而平添了不少趣味。
然而于字里行间，一股不协调的气氛始终挥散不去。江雪前后翻看着，依旧不得头领，只得暂且放置一边。行文流逸岁月更迭，渐渐的也开始记录些许未曾付诸言辞的小小心绪。
“某月某日……
今日与药研玩笑，无意提及旧事一二，倒让他不甚自在……”
“某月某日……
与今川公相关的种种往事，虽不可说逝之流云，到底也为岁月冲淡。若到了此刻还要为此心怀芥蒂，倒显得之后的年月都是白白虚度了……”
“某月某日……
闭上眼睛，所见炎火之梦……那份痛楚……至今不敢忘怀……可比起一同被烧毁的那位，唯独自身的记忆依旧存留，难免出于意料之外。”
不协调的气氛愈加强烈，江雪有些焦躁地抚过那些工整的小字。小夜，药研，长谷部，骨喰……宗三事无巨细地记录下了在现世经历的全部见闻，却唯独没有——
“江雪？”
骤然响起的呼唤声让江雪惊地一颤，手中的书册砸落在榻榻米上，来不及藏回原处。身后的纸门原本就没有关严，长谷部从缝隙中探出了半张脸来。
“义元还没有回来吗？”
天色较前又暗下了些许，远远的有杂乱的脚步声，似乎是短刀们在点燃廊檐上的灯笼。雨势也在不知不觉中减弱了不少，只听见池塘中稀疏的滴答声。
快入夜了。
江雪定了定神思，将书册藏在了书案下。他告诉长谷部不必担心，然后换上了外出的服饰。刀剑不存在兄弟的情谊，自然也不会明白思慕的意义，作为“武器”而被使用的他们之间，被允许存在的感情只有相倚和相杀。那么此刻翻涌着的某种无法理解的情绪，一定是在锻造之初就已经从火焰中诞生。
江雪出门时还在想着前一刻看过的诸多言辞，不免有些心不在焉，直到朦胧的雨丝将长发打湿，这才让他定下了心神。前额的发尾纠缠成一缕，向一侧软软地趴着，遮住了大半的视线。
远远的，有一抹绯色的身影正打着竹骨折断的纸伞，慢悠悠地向近前走来。
“躲了许久的雨，要不是店家好心送了把破伞，大约还要等到夜里。”
宗三一边笑着，一边将伞骨完好的半边遮在江雪的头顶上，颈项，手腕，脚踝上的佛珠都完好地佩戴着，看不出半点曾经散开的痕迹。
江雪没有追问宗三迟归的缘由，只是默默伸过来一只手去，想将伞柄接过。手指攀上对方过于细瘦的指节，触及了冰凉的体温。宗三似乎也无意将手松开，两人挤在小小的破伞下，濡湿的发尾纠缠着，就像是牵着手。
入夜，江雪再次被书页翻过的细微响声惊醒，宗三依旧如往日般趴伏在书案上，月色照亮了笔尖滑动的路径。他未加细想便爬起身，将被褥踢至脚下，挪到了宗三的身边。
“某月某日……
……远征返城，逢雨骤，迟归。”
宗三突然将笔搁回了了架上。
“兄上是已经看过了之前的那些？”
“是的。”
临走时并未将书册放归远处，被发觉也是在情理之中，意外的是，宗三并没有显露出太过在意的神色。
“宗三，你还记得刚被锻出的那一天吗？”
“啊，那时一直在听着长谷部的说教……”他的嘴角挂上了一丝笑意，“兄上从外边赶回来，却一直在旁边呆站着，一副犹豫着想要搭话的模样……”
“……”
“兄上也还记得吧。”
不曾落于纸上的记忆，与不曾诉诸言语的思慕。
在雨幕间流连的借口，与偷偷相握的指间。
“我原以为……你已经忘记了。”江雪的话语间带着些讶异。
“唉？”宗三顺着他的目光看去，才有些了然地将书册翻至首页，“与兄上之间相处的记忆，即使没有记录下来，也绝不会忘记。”
“……宗三。”
“不如说，是我不愿记录下来吧。”
宗三露出一个坏心眼的笑容。
“毕竟，连同着身为刀剑那时的记忆，凡是与兄上相关的，都只想要藏在心中啊。”
跨越了百千年的岁月，即使被一遍遍打磨，一遍遍烧毁，又一遍遍地重新修复，唯独那些记忆的片段还固执的留存着。那一定是被刻在了身体的最深处，最为本质的某处，大约就是被称作心的地方了吧。
“你的佛珠……是哪一串散开了？”江雪转开话题，将手指搭上宗三的手腕。
“那兄上又是为何不打伞便出门了？”宗三凑近了身子，紧盯着江雪的眼睛，吐息杂乱交错。
言不由心的诳言纠缠着，风声渐紧，窗格的搭扣松脱，开阖间能闻及静谧的落雨声。人类的思绪也好，刀剑的思绪也好，为薄雾遮蔽的夜色无视于这一切的思绪，只是肃静地加深着。
-fin-
总而言之，这是一个江雪偷看宗三日记的故事。
另外，这个脑洞在刚出现时，大约是“江雪发现宗三在偷偷写江宗18x本”，至于怎么转变成现在这样的……我也不造_(:з」∠)_
